中岛敦与那个时代
1909年5月5日,中岛敦出生于东京市(现在的东京都东部一带)四谷区一户代代以制售诸侯肩舆为业的大众人家。祖父中岛庆太郎(字抚山)励精汉学,先后开设汉学私塾“演孔堂”“幸魂教舍”,并著有《性说疏义》《演孔堂诗文》。其父中岛田人身为汉学家和汉文教员,曾远赴朝鲜半岛及我国东北地区传道授业。大伯中岛端(字斗南),与清代大儒罗振玉等私交甚密,著有《斗南存稿》《支那切割的命运》。中岛敦在大伯去世后曾写《斗南先生》纪之。此外,叔祖父中岛荣之甫以及中岛靖、中岛竦两位大伯也皆为汉学家。不过,中岛敦日后深邃的汉学造就并非受家中老一辈学教面授,更多的仍是源于他自己对汉学的直爽喜欢与惊人天分。
中岛敦
说起日本汉学,不得不提及两位重量级人物——夏目漱石和内藤湖南。前者被奉为日本“国民作家”,以《我是猫》《虞美人草》《心》等著作为我国读者所熟知;后者是日本我国研讨京都学派创始人之一,撰有《东瀛文化史》《支那论》等力作。笔者在东京求学时曾在课堂上听闻中文系某教授盛赞日本文人中唯漱石和内藤的汉诗“没有日本味(日文:和臭なし)”。廖廖数语评点,足以显示其汉学实力之雄厚。
明治开国,日本政府推广近代化方针,举国步入产业革命时代。具有传统日本精力且通晓西洋技能法理的“和魂洋才”备受热捧。除文学范畴的漱石之外,还有细菌学家野口英世和著有《劝学》的教育家福泽谕吉等人皆可归入此类。作为“和魂洋才”的语源,诞生于安全时代的“和魂汉才”则为大和魂与汉学才调的总称,亦是日本思想史用语之一。怅惘后来中日甲午战役迸发,清军溃败。“汉才”由此隐出前史舞台,徒留“和魂”成为日本精力之标志。
出生于明治晚期的中岛敦其时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免除汉学、独尊洋术”的时代。据统计,中岛终身留传小说约二十篇、短歌约七百句、汉诗二十五首以及若干西洋译作和游览纪文。相较漱石和森鸥外等文学我们,中岛肯定称不上是一位多产的作者。可是,他的著作选材却非常多彩广阔。从描绘日本殖民控制之下朝鲜半岛现状的《巡查地点的风光》《虎狩》,到以埃及为舞台的《木乃伊》、发生在亚述的《文字祸》,以及和我国有关的《D市七月叙景(一)》《北方行》《我的西游记》《山月记》《牛人》《名人传》《盈虚》《弟子》《李陵》等,还有以萨摩亚为布景的《光风梦》和记载南洋国际的《南岛谭》《环礁》,作家凭仗本身实在游历及丰厚幻想为读者构筑了一方绚丽多姿的文学国际。
流离失所的个人日子
1920年,11岁的中岛因父转职之故随行前往朝鲜京城(现在的首尔)。从入读龙山公立寻常小学至17岁考入东京旧制榜首高中(简称“一高”,现在的东京大学教养学部)归国停止,他执政鲜度过了近六年的少年韶光。此外,中岛还曾多次赴华游览。当年就读东京帝国大学(现在的东京大学)时,中岛“热心跳舞、麻将。偶然骑马、爬山、莳花、养草,也参与棒球活动或诵读短歌。喜欢音乐会和戏曲,且涉猎天文学。曾一度沉迷象棋,暑期读尽江户天才棋士天野宗步的一切棋谱。后自学拉丁文、希腊文、法文等。”(《中岛敦年谱》)若非英年病逝,学贯中西的中岛恐怕早已脚印遍及欧亚了吧。
中岛曾在短文《夸耀故土》中泄漏自己对家园的情感——“生于东京。之后便四处漂泊。因而,一点点不理解(人们所说的)故土之情。每逢遇见怀有激烈爱乡之心、同乡下的联合力以及日子、言语上持有激烈乡土颜色等的人,总会有一种仰慕惊叹相杂的美妙感觉。”在中岛时间短的三十三载人生羇旅中,身近者相继永诀而本身又居无定所、浮萍漂荡,令人不由涌起徒留人世的伤怀之感。作家终身所著中对白费的反抗和对无常的感叹皆可追溯至此。可是,一味求索却迟迟不得解的消沉的行为习惯无可避免地阻止了中岛文学的开展与老练。
南洋之行
所幸,作家在32岁那年迎来了自己文学创造生计的重要转折点——南洋之行。1941年6月,中岛得故交钉本久春推荐,作为南洋厅内务部当地科国语编修书记前往其时正处于日本委任控制之下的南洋。自19岁哮喘病发以来,中岛的健康情况一向时晴时雨,而日本关东一带的严冬气候更是不益疗养。动身之前,他曾托书友人表明“为了逃脱哮喘,行将前往南洋(帕劳),月末动身。”此外,24岁入读东京帝国大学研讨生院(后中退)后不久,中岛便在横滨高级女子校园(现在的横滨学园高中)谋得讲师一职。虽然薄薪糊口,但跟着长子中岛桓、次子中岛格的相继出生,举家生计益发绰绰有余。为了支撑油盐日子,远赴南洋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
虽然“一高”在学期间,中岛敦已连续宣布了《某种日子》《争持》等短篇著作,但其真实意义上初度参与小说竞赛的决心之作《虎狩》却在《中心公论》(1934年4月末出书)杂志举行的评比中一败涂地。换言之,在32岁孤身前往南洋之前,中岛一向游离于正统的日本文坛之外。此次奉职南洋刚好给他供给了一个去国离乡、在远方寻觅自己未来诗文出路的好关键。
可是,正所谓“福兮祸之所伏”。登岛伊始,痢疾、登革热便接二连三。南洋出人意料的闷热和高物价更是令人懊丧万分。是年底,随同太平洋战役的迸发,中岛寓居的帕劳开端推广紧密的灯火管制方针,物资匮乏情况日益凸显。就此,巴望能在南洋悉心创造的方案彻底失败。在给妻子中岛贵(音译)的家书中,中岛叹气道——“什么方案都无法按期施行。(中略)究竟该回到何处?我的家现已没有了啊。”“为什么我(们)无法依照自己所希望的去做?为什么必需要脱离本乡町的家?为什么不能在那个家中持续过着平和的日子?”言外之意溢满了对命运的无力和对日子的白费感,令人闻之欷歔。
作为国语编修书记,中岛首要担任撰写南洋孩提运用的日文国语等教科书。但他很快便厌恶了墨守成规、论资排辈的官僚日子。昭和十年之后,日本进一步推广帝国主义方针。在南洋,中岛见识来自日本的校长、教师对南洋学生的皇民化教育。他在家信中裸露“这儿的公校园(其时日本在殖民地开办的初等教育组织——笔者注)教育极端粗犷(更应该说是糟糕),(中略)我无法忍受将自己编写的教科书用于施行如此教育的当地。(中略)总而言之,我来这儿是来错了。不管是对南洋厅而言,仍是对我自己来说。”
所幸,人间诸事往往又逃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一语。虽然此次南洋之行的期盼全数失败,但中岛敦却意外地收成了自己创造风格上的尘埃落定。在这片因摇晃于文明与粗野之间而呈现出斑驳陆离风光的土地上,中岛敦生平初度体会到之前营营所求的“自我与国际”是多么苍白软弱!他在南洋系列著作《真昼》中如此写道——
“你并没有看见岛民。仅仅是看着高更画作的复制品算了。也没有看见密克罗尼西亚。不过是看着重现了洛蒂和梅尔维尔描绘的玻里尼西亚的褪色风光算了。……确实,未开化是不健康的。至少在现代而言。可是,即便如此,莫非不比你的文明来得生气勃勃吗?不,健康不健康与文明仍是未开化并无联系。不惧怕实际、不凭借外物而是经过自己的眼睛去看清事物的人,不管何时何地都是健康的。”
1941年至1942年,日本举全国之力发起侵略战役。发起“文学爱国”的日本文学报国会就是在此刻建立的。即便外部环境如此险恶,中岛仍旧勇于着笔将被控制者的社会文明置于本身文明之上,并在家书中斗胆泄漏“我喜欢土人(即南洋当地人。该称号早已因带轻视颜色而被弃用——笔者注)啊”的坦率情怀。正是在南洋遭受的一系列“不行解”的困惑终究促进中岛抛弃感官上的白费探究,转而同国际、与自己握手言和。
归国与离世
1942年3月4日,中岛敦与挚友、闻名风俗学者土方久功一同登船归国。7月中旬,他正式向南洋厅提交辞呈,立志往后要以写文为生。这一年对中岛而言,可以说是“硕果累累”。《山月记》《文字祸》在杂志《文学界》(2月号)上刊载,标志着作家正式露脸日本文坛;《光风梦》成为第15届芥川奖替补著作;7月号的《政界来往》刊登了《盈虚》《牛人》;随后,《南岛谭》由今天问题社出书;还有《弟子》《李陵》《名人传》在此期间也相继脱稿。
在历经开始的打听苍茫和后来的挣扎徜徉之后,中岛终究挑选了与《山月记》主人公李徵彻底相反的路途,正式“弃政从文”并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文坛新星。怅惘,班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豪泪满襟。南洋归国当年十月,宿疾哮喘加重引发心脏衰竭。12月4日,中岛敦在东京世田谷冈田医院的病榻上永诀人世,年仅33岁。
这位被誉为“芥川再世”的青年作家在初登文坛仅八个月时,创造生命便戛可是止。有人怅惘中岛是生不逢时、命运多舛,终身随同一战、西伯利亚出动军队、九一八事变、中日战役和太平洋战役;也有人感叹他不曾恵遇像夏目漱石之于芥川龙之介那般的伯乐,终究只能茕茕子立、徜徉于干流文坛之外。中岛去世翌年,文学评论家中村光夫在《中岛敦论》一文中盛赞他的著作是“与自然主义呈现之后分配吾国文坛的私小说抱负的正面临抗,是对故事与人性事实相结合的近代小说之正路的测验”,并叹气中岛之逝“对吾国文学界而言,是无法目测的巨大损失”“近年最值得怅惘的死”。
日本战国时代三英杰之一的织田信长曾语“人生若一事不为,则过分绵长;如想成果一事,却又过于时间短”。斯言固然!对中岛而言,这终身确是宛如稍纵即逝。离世前夕,卧病在床的小说家紧握爱妻之手,声泪俱下道出“我想写啊,我还想写啊”“想将脑中的东西全部倾诉出来啊”。在那个汉学退隐、战役为上的时代,中岛敦的呈现或许本可认为日本文坛甚至部分前史带来少许异声与期冀。怅惘,此类假定与期盼都跟着作家的突然离去而全部消失于苍茫六合之间了。